自然赐给了我们两个天才，一是非凡的审美创造，二是崇高；这两个天才处处在生活中帮助我们，伴随我们。一个迷人而又亲和，它用特有的快活的怡乐，为我们解除身上的束缚，帮助我们度过并缩短艰辛的历程；在一片莺歌燕舞之中，把我们带到了认识真理和履行义务的理性门槛，然后就离开了我们，回到了感性世界的领域，它如果超过了这个物质领域的界限，其轻柔的翅膀就再也托不动我们了；从此，我们将要为纯粹的精神而行动，我们将要脱去一切加诸于我们躯体上的东西，面对一条巨大的鸿沟（注2），感到无所适从；这时，另一个天才又出现了，它严肃、威风却不多言多语，它也有一对翅膀，并且比先前的那一对翅膀更加的有力，我们就被这强大的翅膀托着，飞跃了那条让人头晕目眩的深渊。
在第一个天才——美感那里，我们当然是自由的，美的事物里有太多的自由，我们的感性冲动与理性冲动和谐的相处在一起；但它还不能使我们摆脱自然力和解脱一切物质的影响，我们享受到的自由只是在自然的范围之内。而在第二个天才——崇高感那里，我们也是自由的，这一次我们享有的自由，就是精神的自由，因为感性冲动在这里不对理性的立法产生丝毫影响，精神在这里恣意行走，仿佛它天生就遵循了某种规律，而且这种规律，不会受到任何其它规律的侵扰和支配。
那么，崇高感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呢？它真的是在自由的王国里翩翩起舞，没有任何的缺陷吗？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是，也不是。我们说它不是，是因为崇高感会给你带来痛苦；我们说是，是因为崇高感可以给你带来快活，即是说：它是一种由痛苦与快活混杂在一起的情感。当然这里所说的痛苦，其最高限度就是一种战栗，这里所说的快活，其最高限度可以使人欢呼雀跃；这种欢呼雀跃带来的快感对一个纯真的灵魂来说，情愿牺牲一切的快感，也不可不要这样的快感。所以，崇高感可以说是两种相互矛盾的感觉，这种在一种情感中有如此强烈的对比并结合在一起的感觉，无可辨驳地证明了我们的道德具有自主性。这是因为，同一对象决不会截然相反的显示同我们的关系，那么，由此得出的结论就是：这种截然相反的关系显现的原因绝不是在对象身上，而是在我们的自身内里，因而必然是我们的两种截然相反的天性在我们身上以完全相反的方式表示了出来，即它们同时对一个对象的表象表示了相反的兴趣。通过这一结论，我们就可以得知，人的精神状态并不是必然的要受感性状态的支配，也并不随着感性状态的转移而转移；由此更可以推论出，我们内里的规律并不是必然的要受自然规律的支配，即我们自身内里有它独立的、自主的原则，它不依赖于也不借助于一切感性的触动。
崇高的对象也呈二重性向我们显示，第一，与我们的接受力有关，我们的接受力只有模糊的看着崇高，无论这一接受力有多么强大，我们也永远无法对崇高的形式给予一个图象或确定的概念；第二，它与我们的整个生命力有关，我们把崇高看作一种“力”，而当我们面对这种“力”时，我们自己的“力”顿时化为乌有。无论是在前一种情况下或是在后一种情况下，我们都只能仰视崇高，并同时为我们的能力低下和视野局限而感到难堪。综合以上的现象还可以得到第三种现象：崇高再不可捉摸再威严，可我们并不曾逃避，反而深深的被它那强悍的气势和无可阻挡的“力”吸引。这是因何原因？如果我们幻想力的界限同时就是我们的接受力的界限，怎么会看不清崇高的影像？假如除了自然力可以夺走我们的“力”以外，为何我们在崇高的强悍面前也失去了“力”？还有对第三个现象的思考：倘若我们在自然力夺走了我们的“力”之后没有了“力”，我们为何还要去和自然那貌似无上威风的“力”相抗衡？
（节选自李光荣编译《论崇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