⒋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沁园春雪卷山城 毛泽东的所有诗词中,评价最高,影响最大的,非《沁园春·雪》莫属。该词填于一九三六年二月,一九四五年十一月在重庆一经发表,立即轰动山城,并波及全国。 《沁园春·雪》(一九三六年二月)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该词发表后,赢得广泛赞誉。而蒋介石却说,“我看他的词有帝王思想”,“想效法唐宗宋祖,称王称霸”,要“赶紧组织一批人写文章批判他”。一时间“批判”与“反批判”轰轰烈烈,卷起一场空前的文化风云。国民党宣传部门还搞了嘲比诗”闹剧,意在弄出一首盖过《沁园春·雪》的词,然后以国民党领袖人物的名义发表,但始终拿不出像样的东西,只好悻悻然收常这一闹,倒是使毛泽东诗名大振,在国共两党领袖人物的竞争中,增加了文化人格的魅力。 该词是重庆谈判期间毛泽东书赠柳亚子先生的,柳曾向毛索诗。柳先生系南社盟主,时独步词坛,读了该词说,“毛润之沁园春一阕,余推为千古绝唱”,并为之折服:“余词坛跋扈,不自讳其狂,技痒效颦,以视润之,始逊一筹,殊自汗颜耳1柳亚子先生还步韵和《沁园春》一首,其下阕盛赞毛词:“才华信美多娇,看千古词人共折腰。算黄州太守,犹输气概;稼轩居士,只解牢骚。更笑胡儿,纳兰容若,艳想浓情着意雕。” 范文澜先生称该词“气魄的雄健奇伟,辞句的深切精妙,不止苏辛低头,定评为词中第一首,就是三百篇以下各体诗歌如大雅大明诸篇,但与本篇相较短长,不免尚有逊色。” 时任《新民报晚刊》编辑的吴祖光先生认为,该词“从风格上的涵浑奔放来看,颇似苏辛词派,但是找遍苏辛词亦找不出任何一首这样大气磅礴的词作;真可谓睥睨六合,气雄万古,一空倚傍,自铸伟词。”在晚刊发表该词时加了一则按语:“毛潤之先生能诗词,似鲜为人知。客有抄得其《沁园春·雪》一词者,风调独绝,文情并茂,而气魄之大乃不可及。据氏自称则游戏之作,殊不足为青年法,尤不足为外人道也。” 据说,蒋介石曾问陈布雷:“你看毛泽东这首咏雪词如何?”陈回答:“气度非凡,气吞山河,可称当今诗词中难得的精品。” 上述诸多评论,极为允当,似不必再置一词。下面仅谈谈品味该词的独特感受。 从某种意义上说,毛泽东是最伟大的民族英雄,他领导的人民革命使中国人民“从此站立起来了”,使中华民族“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而这,正是毛泽东和他所领导的红军(和后来的人民解放军)的历史使命感,也是领悟该词的关键所在。 该词的上阕是对北国风光的礼赞,也是对祖国大好河山的礼赞;下阕是对历史人物的点评,也是对中华民族五千年历史的赞颂,以及继往开来,再铸辉煌的豪情。毛泽东是中国人民的伟大儿子,他挺立在中国的大地上,浸淫于中国历史和传统的长河中,他和他所领导的红军,脚踏着祖国的大地,背负着民族的希望,他们赞美“江山如此多娇”,他们像中华民族的无数英雄那样,为之“竞折腰”,他们的事业前无古人,他们满怀豪情,要超越秦皇汉武,唐宗宋祖,成吉思汗,要为中华民族再铸辉煌,“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像《沁园春·雪》这样的千古绝唱,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因为它来源于灵感的喷发,而灵感的触发是需要条件的。长征途中,毛泽东也曾翻越过“千里雪”的岷山,但是,在岷山上,在艰难的行军中,不可能产生咏雪这样的词,因为岷山不具有这样的气势,岷山的“千里雪”不具有这样的韵味,而像长征那样艰难的行军,只能产生“苍山如海,残阳如血”那样的悲怆进行曲和“三军过后尽开颜”的喜悦。 当经历了万里长征的毛泽东,脚踏着黄河边的土地,这中华民族的发祥地,站在滔滔奔流的黄河,这中华民族的母亲河边,望长城内外,看纷纷扬扬的大雪,顷刻间塑造出一个辽阔雄浑、千姿百态的银色世界,其心为之震撼,其情为之驰骋。大自然排山倒海的气势,赫赫历史排山倒海的气势,排山倒海般向诗人涌来,化作排山倒海般的诗句,这便是“千古绝唱”《沁园春·雪》。 著名词论家夏承焘先生对《沁园春》词牌有过精辟的论述,“此调格局开张,掌握得好,却可造成排山倒海之势,收到良好的艺术效果。”纵观两宋词人所填之《沁园春》,唯苏轼之“孤馆灯青”、刘克庄之“何处相逢”有些气势,而使这种排山倒海的艺术效果达到极致的,唯有毛泽东的“北国风光”了。 夏先生还说,“这个词调适合于以赋体入词,又最忌板滞,是个较难驾驭的词调。两宋词人当中的许多名家,比如柳永、李清照、周邦彦、姜夔等,都不见填制。”毛泽东之所以能自如地驾驭《沁园春》词调,咏雪词之所以产生如此震撼的艺术效果,或许还得益于毛泽东“赋体”、“骈偶”的深厚功底。谈到“赋体入词”,顺便指出一点,有人说毛泽东没有写“楚辞汉赋”,其实不然。毛泽东诗词本来就是对楚辞的继承和发展,而与《沁园春·雪》几乎同时的《祭黄帝陵文》和西安事变后给南京国民党和国民政府的古文通电等,都是文思飞扬,文采飞扬,激情飞扬的赋体诗文,只不过没有冠以“赋”名而已。 咏雪词气吞山河而韵味无穷。毛泽东词如其人,“静如处子动英豪”(柳亚子)。静观上阕,如同大自然制作的精美雪雕,在广漠的银色世界,银色的黄河、长城绵延不绝,群山如银蛇、高原如蜡象蜿蜒其间,鲜红的太阳给她们披上红色的薄纱,纯洁而妖娆,这就是我们伟大祖国“如此多娇”的江山。而一旦动起来,则形成排山倒海之势,“欲与天公试比高”,这样的江山是不可征服的。静观下阕,如同中华民族英雄蜡像陈列馆,毛泽东的点评使这些历史人物生动起来,述说着民族的辉煌,至于“文采、风骚、大雕,只能如是”,无关宏旨,这样的民族是不可战胜的。末三句,则是点睛之笔:“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半个多世纪以来,人们为该词的“帝王思想”或“反封建主义”争论不休。其实,如果在全词营造的大境界中品味,什么“帝王思想”,什么“反封建主义”之类,都淡化了,显得并不重要了,凸显出来的只是一个伟大民族继往开来,超越历史,光复旧物,重展风流,再铸辉煌的豪情,而这个使命就历史性地落在以毛泽东为代表的“今朝”“风流人物”的肩上。 现在,人们不时呼唤毛泽东精神和毛泽东之魂,那就让我们好好品味这些伟大诗词吧! ⒌万方乐奏,高峡平湖,春风杨柳—— 社会主义建设的辉煌乐章杨柳轻飏,帝子乘风——领袖也填“婉约”词 新中国的成立开创了一个太平盛世,自唐以降,中国就少有这种歌舞升平的局面了。读建国初期毛泽东的诗词,其豪情中蕴含的喜悦与平和,常令人情不自禁。那是共和国的童年,毛泽东的心态真有些像老子说的那样,“复归于婴儿”。 经过“天翻地覆慨而慷”的一九四九年,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召开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了,“中国人民从此站立起来了1 开国之初,虽百废待兴,但政通人和,初生的共和国迎来了第一个国庆节。十月三日晚,毛泽东在怀仁堂兴致勃勃地观看各民族歌舞团联合演出,高兴地对坐在旁边的柳亚子说:“这样的盛况,亚子先生为什么不填词以志盛呢?我来和。”柳亚子先生遂即席赋《浣溪沙》: 火树银花不夜天,弟兄姐妹舞翩跹,歌声唱彻月儿圆。 不是一人能领导,哪容百族共骈阗?良宵盛会喜空前! 第二天,毛泽东给柳亚子送去和词: 《浣溪沙·和柳亚子先生》(一九五Ο年十月) 长夜难明赤县天,百年魔怪舞翩跹,人民五亿不团圆。 一唱雄鸡天下白,万方乐奏有于阗,诗人兴会更无前。 毛泽东与柳亚子的唱和,是太平盛世的一个历史见证。柳词颂扬民族大团结,颂扬人民领袖。毛词则是抚今追昔。毛泽东的雅兴,毛与柳那种轻松自然随意的关系,柳词表现出的由衷喜悦和对领袖发自内心的爱戴,毛词的平和与欢快,都令人感动。 毛泽东用白天和黑夜来比喻新旧社会,是很有意思的。按照中国民间的说法,鬼怪在夜里活动,夜是属于鬼的,人在白天活动,白天是属于人的,而人、鬼时间的分界则是“鸡叫”,只要“雄鸡一唱”,鬼怪立即逃遁,否则就会现出原形。自鸦片战争百年来中国长夜难明,是属于鬼的世界,群魔乱舞,国家分裂,人民不团圆。而“一唱雄鸡天下白”后,就是人的世界,人民的世界,于是包括边疆地区“于阗”在内的“万方”便“乐奏”起来。虽然人们也常用白天黑夜来比喻新旧社会,但像毛泽东这样与中国文化传统紧密相联者鲜矣! 此处的“一唱雄鸡天下白”,起了“传承文明,开创未来”的作用,这一句也是由李贺的诗句点化而来的,李贺的原诗是,“我有迷魂招不得,雄鸡一声天下白。”以前,小孩惊吓成病,大人以为是“吓掉了魂”,晚上就到野外“叫魂”(招魂)。李贺的意思是说,因为“鸡叫”了,鬼魂都得逃了,所以我那迷失的魂魄招不回来了,惨兮兮的。毛泽东反其意而用之,使“雄鸡一唱”变成从黑暗到光明的报晓,从旧社会到新中国的宣告,这是化“鬼斧”为“神工”的又一范例。 哀而不伤,喜而不狂,寓“豪放”于“婉约”,是该词的一大艺术特色。世道一变,毛泽东诗词的风格也为之一变。比较一年前的“天翻地覆慨而慷”和现在的“一唱雄鸡天下白”,虽然说的是同一件事,但变化是耐人寻味的。这首《浣溪沙》一改以前慷慨激越之“豪放”风格,而有点“婉约”的味道,虽然上阕写了旧社会之黑暗、动乱和分裂,下阕颂扬了新社会之光明、太平和团结,但语气是平和的,就连“魔怪”似乎也不那么狰狞,而是“舞翩跹”。用一位日本评论家的话说,“与柳亚子的唱和已表现了作者为周围的喜悦氛围所融化的姿态”,“后阕在古典式的群魔乱舞之后,带来了报晓的雄鸡和欢乐的音乐,以盛大的联欢抹掉对往事的回忆。” 五十年代中期,是社会主义中国顺利发展的时期,也是毛泽东心情舒畅,诗情奔放、诗思绮丽的时期。 青年时代就曾在湘江“中流击水,浪遏飞舟”的毛泽东,对大江大海中游泳似乎情有独钟,这一时期两首著名的词都与游泳有关。在一个“大雨落幽燕”的日子,他到“白浪滔天”的大海里游泳后,看“秦皇岛外打鱼船”而发思古之幽情,对留下“东临碣石,以观沧海”诗句的曹孟德,高唱“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写下了《浪淘沙·北戴河》。有论家认为,这是毛泽东建国后写得最好的一首词。当年曹操凯旋经过碣石山写的《观沧海》,沉雄俊爽,景色壮美,最后终结于“幸甚至哉,歌以咏志”,可谓踌躇满志。毛词“大雨”“白浪”,怀古颂今之后,以“换了人间”的豪迈诗句终结全词。那时,新中国的第一部宪法即将诞生,党在过渡时期的总路线和总任务已经确定,社会主义建设正蓬勃展开,那是一个“火车在飞奔,车轮在歌唱”的年代0我们要和时间赛跑,走向工业化的光明大道;我们要和时间赛跑,迎接伟大的建设高潮1今天,再唱那个美好年代的歌曲也会催人泪下! 耐人寻味的是,曹操的海是平静的,虽“秋风萧瑟,洪波涌起”,但又复归于宁静:“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而毛泽东的海则是“白浪滔天”,“一片汪洋”,“知向谁边?”他总是在自然和社会的风浪中搏击,因为他的事业前无古人,他要开创一个人民当家作主的崭新世界! “才饮长沙水,又食武昌鱼”后,毛泽东“万里长江横渡”,极目楚天而写下了《水调歌头·游泳》,高歌“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的社会主义建设,规划“高峡出平湖”的宏伟蓝图。联想当年的“龟蛇锁大江”,看今天的“天堑变通途”,毛泽东的豪情与喜悦是不言而喻的。“神女应无恙,当惊世界殊”,则是浪漫大师的神来之笔,毛为他的畅想赋予诗意,使枯燥乏味的钢筋水泥闪烁出诗的光辉。现在,三峡工程已开始蓄水发电,尽管人们对这项工程至今仍见仁见智,但这种浪漫主义的诗情将闪耀着永恒的魅力。 关于巫山神女的传说,有多种版本。自宋玉《高唐赋》后,神女襄王之说在文人中已成定论。如果把“巫山云雨”,“高峡出平湖”,“神女应无恙”连起来解读,则毛泽东似乎采用了民间传说,把神女作为三峡的守护神。毛借用文人话语而摈弃隐喻,还原成本义,并注入新的诗情,使文人的浪漫与民间的虔诚相映生辉。毛愿神女无恙,我们愿神女保佑三峡无恙! 伟大领袖的心和人民的心是相通的。一九五五年,毛泽东提出,要尽快消灭在中国流行了至少两千多年、危及一亿人口的血吸虫玻当三年后出现了第一个消灭血吸虫病的县,毛泽东“浮想联翩,夜不能寐”,在“微风拂煦,旭日临窗”之际,“遥望南天,欣然命笔”,写下了著名的《七律二首·送瘟神》。该诗第一首“绿水青山”、“坐地”“巡天”,让华佗、牛郎为“千村薜荔”、“万户萧疏”而与人民“一样悲欢”,表达了诗人对人民的无尽情意;另一首“春风杨柳”,“红雨随心”,“青山着意”,则是人民的颂歌,社会主义建设的颂歌,最后两句“借问瘟君欲何往,纸船明烛照天烧”,借用民间送瘟神的习俗,表达了诗人和中国人民的豪情和喜悦。送瘟神,也堪称社会主义建设的辉煌乐章。以“舜尧”来比喻六亿人民,对人民倾注如此深情,如此深沉又如此潇洒豪迈的诗句,除了毛泽东,还有谁能写出?这些诗句,人们或许曾经淡忘,然而,在“非典”灾难中,这些诗句又一次震撼中国人民的心,使他们热泪盈眶!近年来血吸虫病又死灰复燃,出现反复,慢性病人可能已达百万以上,笔者日前曾赴某疫区,他们祈盼早日再送瘟神! 毛泽东这一时期的诗词中,有两首风格独特的“游仙”之作,可以算是“婉约”风格吧,虽然“婉约”一般只限于词。之所以说“算是”,乃是因为它们似乎“豪放”了一些。《蝶恋花·答李淑一》和《七律·答友人》,想象神奇,风格飘逸,意境优美,词句华丽。毛泽东的三十九首诗中,含“泪”的只有这两首。这些诗词,也是对太平盛世的颂扬。 《蝶恋花·答李淑一》本是一首“悼亡”词,诗人却使之升华,成为一曲忠魂颂。“杨柳轻飏直上重霄九”,诗人想必是从春天随风飘舞的杨花柳絮获得灵感的吧,然后赋予英魂,让革命英烈飘然至神仙境界,再让吴刚献酒,嫦娥献舞,演出了“万里长空且为忠魂舞”的神奇乐章,当得知人民革命胜利时,“泪飞顿作倾盆雨”。把“悼亡”词提升到如此诗情画意的崇高境界,也是空前绝后的了。唐宋最著名的“悼亡”词,大概要算苏轼的《江城子》了:“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岗。”这是苏轼不多见的“婉约词”之一,表达了对亡妻的不尽思念,挺感人的。但毛不会像苏那样,仅仅局限于夫妻之情,他的情感属于他那气象万千的事业。苏“惟有泪千行”,而毛则“泪飞顿作倾盆雨”,因为他的事业感天地而泣鬼神。 《七律·答友人》为诸多论家所激赏,有的说:“定鼎后作品,韵美者为《七律·答友人》”;有的说:“全诗美幻飘逸,很有李白、李商隐的浪漫色彩”,“是词之外诗之中最有味道、意境最美的一首”;一位日本评论家更是赞赏有加:“词汇、典故、色彩和事件,都由作者用严谨的结构汇集到一首诗中,它们是那样的丰富、绚丽多姿。这是一首歌颂祖国的爱国诗,像这样内容充实,诗句华丽的赞美祖国的诗,过去任何一位诗人也未曾作过。” 律诗也许是最不适合于抒情的体裁了,因为中间两联的要求极为刻板。律诗写得好的,当推王维、孟浩然、李商隐和杜甫。王、孟多是幽美的田园诗;李的一组《无题》想象奇特,凄婉缠绵;杜虽不乏出色的联句,但整体过于板滞。而浪漫主义大师李白律诗不多,似乎没有佳作,他擅长于自由奔放的歌行体和短小精悍的绝句。有意思的是,《金圣叹选批唐诗》所选评的约六百首,却全是七言律诗,这位奇人对律诗这种体裁似乎格外青睐,认为“唐之律诗,非独一时之佳构也,是固千圣之绝唱也,吐言尽意之金科也,观文成化之玉牒也”。 毛泽东选用“七律”来“答友人”,仿佛是要规范自己的心胸和考验自己的诗词修为。 “九嶷山上白云飞,帝子乘风下翠微”,以帝子飘然起句,可谓深得《楚辞》真传。“白云”与“翠微”相映,一幅多么美妙的神仙出游图。在《湘夫人》中,“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那时的帝子还是愁容惨淡的。也许是经过了两千多年的历练,也许是受了毛泽东豪情和喜悦的感染,也许是欣喜于神州朝晖普照,如今的帝子已是“逍遥兮容与”了。“斑竹一枝千滴泪,红霞万朵百重衣”,这一联构思奇绝,色彩绮丽,堪称律诗中的“千古一联”,且有意无意间将“霞姑”融入诗句,使对亡妻的缅怀与对娥皇、女英的追思以及绚丽的朝霞合而为一。“洞庭波涌连天雪,长岛人歌动地诗”,这一联则由天上回到人间,农村的社会主义建设也是气壮山河,感天动地的吧,而作者只是用“连天雪”和“动地诗”来描绘,尽在不言中。“我欲因之梦寥廓,芙蓉国里尽朝晖”,则以一个寥廓的梦,一个“神游”,及与之相伴随的“尽朝晖”来终结全诗。从早年的“怅寥廓”到如今的“梦寥廓”,从早年的“问苍茫大地,谁主沉副到如今的“芙蓉国里尽朝晖”,诗人是否在告慰“泪竹成斑”的“帝子”、“霞姑”们?在“朝晖夕阴,气象万千”的洞庭湖,诗人是否会为他那气象万千的事业,为他那朝晖普照的芙蓉国和全中国而欢欣鼓舞?律诗能达到如此境界,推为“千古一律”应不为过吧? 想起这个美好的时期,总不由想起歌德《浮士德》中的名句:你是多么美好啊,请停留一下! 写到这里,或许应当告一段落了。本文分为五个部分或五篇,第一篇是综述,论述了“毛泽东是中国古典诗词的集大成者和终结者”,论述了尊毛泽东为“诗神”的理由;随后的几篇依次赏析《沁园春·长沙》,人民革命年代的诗篇,《沁园春·雪》,社会主义建设时期的诗篇,既是循着毛泽东的足迹来领略诗神的风采,又是通过诗篇赏析来进一步论证第一篇的结论。 【附录】 关于“少年游”题材的几则有代表性的诗词或句子 李白的一生都在为施展自己的才能而奔走,他“仗剑行千里,微躯感一言。曾为大梁客,不负信陵恩”;“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在《梁甫吟》中高歌“我欲攀龙见明主”,随即又叹息“白日不照吾精诚”;在《行路难》中,因才能不得施展而“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但仍希望“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初唐四杰之一的杨炯在《从军行》中曾写下“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表达了投笔从戎的意向;生长于边塞的李益则以《边思》咏志:“腰垂锦带佩吴钩,走马曾防玉塞秋。莫笑关西将家子,只将诗思入凉州”;一生郁郁不得志的“诗鬼”李贺,青少年时代也曾雄心勃勃,在《南园》中直抒胸怀“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又借《马诗》婉陈抱负“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何当金络脑,快走踏清秋”;陆游是“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戍梁州”;辛弃疾也是“壮岁旌旗拥万夫”,“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要“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柳亚子先生曾在一首词中为辛弃疾叹息,并抒发自己的情怀:“霸才青兕兵家子,读破书千纸。河山半壁误英雄,赢得雕虫余技擅江东。唐宫汉阙荆榛遍,苦恨铜驼贱。华夷倒置总堪忧,未请长缨辜负汝吴钩。” 孟郊登科后则喜形于色:“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婉约派代表人物柳永仕途坎坷,后来回顾少年时曾感叹“夜永对景,那堪屈指,暗想从前。未名未禄,绮陌红楼,往往经岁迁延。”“帝里风光好,当年少日,暮宴朝欢。”“念名利憔悴长萦绊,追往事,空惨愁颜。”在一首《少年游》中写过,“归云一去无踪迹,何处是前期?狎兴生疏,酒徒萧索,不似少年时”。 之所以不厌其烦地引用这许多,不是为了显示毛泽东比前人如何高明,如何志向远大,而是为了使大家对“少年游”题材的诗词有一个较全面的了解。通过比较可以看出,本文关于“压卷之作”的论断是客观公允的。 ========================================= 作者:英雄一去繁华尽 转摘自:新华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