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六年初夏的那个上午，一场暴雨把我阻在了书店。我选了张欣的小说《岁月无敌》读起来，想不到接下去近4个小时的时间中我竟然不能自拔地陷在这样一个故事里。
母亲方佩与跳芭蕾舞的女儿千姿相依为命。方佩作为五、六十年代的歌唱家，饱经沧桑，个人生活也颇不幸，但她一直高度自尊地生活着，不阿世，不媚俗，守护着尊严和艺术，一生寂寞，内心丰富。当她得知自己已是肝癌晚期将不久于人世之际，首先想到的是，如果自己去了，纯洁如水对世事没有一点洞察能力的女儿将如何面对复杂多变、险情四伏的世界？她不放心女儿能否独立，隐瞒了自己的病情，拿出全部的积蓄，断然带女儿下广州闯世界，以次锻炼女儿的应变和生存能力。她让女儿坚持高品位的艺术，但为了生计，她迫不得已到夜总会去唱通俗歌曲。方佩想与女儿唇齿相依地走完生命的最后一程。为了不占用女儿出版个人音乐专辑的有限资金，她最后放弃治疗，自绝身亡。在写给女儿的遗书中，关于女人，关于岁月，关于金钱，关于爱情，方佩的教诲有板有眼，字里行间有着平凡的深刻。读着一纸长长的遗书，一直被蒙在鼓里的女儿千姿如梦初醒……
我是怎样走出书店的，实在已经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小说中沉淀下来的那份情爱是鲜活的，是博大的，也是真诚的。我那时隐隐觉得有一种无法拒绝地说不出的感动在心里泛滥，不是我不敢拒绝，而是对自己无能为力。
两年后的今天，我坐在办公室里，一本本地整理、翻阅着书籍，分门别类地排列着。窗外的阳光宁静地透过窗子洒落在办公桌上。我在抽屉底下翻出一本封面已开始泛黄的书，随手翻翻，就翻到一篇题为《麻雀》的文章。那是说，有一只小麻雀被猎人捉住了，关进竹笼里，老麻雀为了救小麻雀，也被关进竹笼里。之后，老麻雀奋力朝着笼壁冲撞，一下，两下……整整撞击了一夜，第二天，猎人去看麻雀，走近笼子时，却木然惊呆，老麻雀的头已撞破，死在笼子里，小麻雀飞走了。
人从来都是看重生命的，生命也从来都是人们看作子孙后代繁衍无尽的象征。从这个意义上说，人活着是因为有那么多的希望，那么多的牵念，因为有梦还有爱。不论哪一种缘由，人总是乞求着与世生存的幸福和美满。而且，为了希望，为了牵念，为了梦和爱，人能心甘情愿付出自己鲜活的生命，这样的付出悲壮、崇高，因而美丽，它所体现的是一种精神存在，一种生命形式与精神交合的意义，生命在那里有着无比灿烂的光辉。
至于麻雀，虽与人类同以大自然为母，形体却何其娇小，但在生与死分界的一线之间，也能有宁愿以一己之死，换取幼者生之路的壮举。人与鸟，有时竟是如此得相近、相通。
我开始相信，生命的存活的确是一段简单而又了不起的历程。这历程中有纯雅的，柔爱的，纷争的，辉煌的抑或是超然的，如同凤凰涅磐，流溢着一种生气，一种圆满。
(作者：山间语溪)
2009-4-3录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