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西线主力把歼灭战打得风急火燎的时候,东线第四十二军历时13天的防御战也打得地动山摇。
那会儿在很多人眼里,第四十二军是一支二等部队。
东北军区司令员兼政治委员高岗在向彭德怀介绍情况时也说:
“这支部队不行。”
的确,第四十二军原是1948年新春由辽南几个独立师升级合编而成的第五纵队,全军老红军战士不过三四十人,老八路底子也只有第三七0团两个营和第三七二团一部。和四野的其它主力比起来,打过的恶仗硬仗也不多。在解放战争中,也没什么非常突出的表现。
可军长吴瑞林就是不服这口气。
吴瑞林是四川巴中县人,红四方面军的老战士。因一条腿负伤致残,行走略显跛状,故人称“吴瘸子”。抗日战争时期的鲁中和鲁西南一带这个名头很响——响到了人们甚至忘记了他的大号吴瑞林。鬼子一提起来就咬牙切齿骂“八格牙鲁”,汉奸们更是一说起来就心惊胆战,连赌钱起誓时都说:
“谁要耍赖,出门碰见吴瘸子。”
据说日酋冈村宁次也指示过山东的日军部队:
“一定要消灭吴瘸子。”
从穷光蛋成为名将的吴瘸子心说高政委格老子你不要把话说来抵拢墙角角罗,到时候打个样儿出来给你看看,看看老子们第四十二军的锅儿是不是铁打的。
一过鸭绿江,吴瑞林和政治委员周彪、第一二四师师长苏克之就去看望已经负伤的崔庸健次帅。
“老战友,好久不见了!”
说着流利汉语的崔庸健与吴瑞林紧紧拥抱。
“你是老前辈,老首长。”吴瑞林肃然立正、敬礼,他知道崔庸健在中国革命历史上的杰出贡献。更不要说自己的部队前几年还直接得到过崔老前辈的帮助。
3年前,被困在南满的东北民主联军部队处境非常艰难,几乎是弹尽粮绝。时任安东军区司令员的吴瑞林奉陈云指示,到平壤求援。金日成、崔庸健大大方方地给他满满塞了4条船的弹药和粮食,给在困境中的部队救了大急。
受人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更不要说这是关系到两国人民共同前途的战争。
“林总来了吗?”崔庸健知道入朝的这4个军都是四野的部队。
“是彭总挂帅。”吴瑞林说。
崔庸健一怔,然后泪眼朦胧:副总司令亲自来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子话,崔庸健直截了当地告诉吴瑞林:
“我只有两千多人,20门炮,16辆坦克,要打敌人几个师,最多只能守两天。你们是毛主席的部队,现在就只有看你们的了。”
“放心吧,老前辈。”
吴瑞林、周彪等热血沸腾,庄重地给崔庸健敬礼告别。
10月24、25两日,根据志愿军首长命令,第四十二军第一二四师第三七0团第二营、第一二六师第三七六团第二营乘坐朝鲜人民军派来的汽车,分赴黄草岭、赴战岭,抢占要点,加强人民军防御。
彭德怀要求吴瑞林坚守黄草岭、赴战岭,保证西攻东守计划的完成,不准敌人合拢钳口。
第四十二军政治委员周彪把话说得更直白:
“据险坚守,把黄草岭、赴战岭变成鬼门关,除了游魂和俘虏,一个敌人也不准放进来。”
此前,东线“联合国军”韩军第一军首都师主力已进至咸兴西以北上通里、下通里、赴战岭以南地区,正向图们江边和江界推进。韩军首都师第十八团的前卫分队已抢占了黄草岭南部仅一河之隔的摩峰山,正集结待发。
黄草岭、赴战岭位于长津湖以南,为这一地带高山分水岭。此地群山起伏连绵,北高南低向远方伸延。两条沙土公路在山区中分别越过黄草岭、赴战岭,北达江界,南至五老里会合,通向元山海港。两条公路中间有一条小型铁路。从地理位置和地貌来看,黄草岭和赴战岭为山关要道,居高临下,易守难攻,为兵家必争之要地。
第三七0团第二营第四连最先与韩军首都师打响。
10月24日深夜,北风呼号,气温已降到零下10度。
第一二四师乘夜进入了黄草岭一线阵地。
一进阵地,第四连就打了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仗。
第四连阵地在黄草岭发电所后山——796.2高地,他们刚把工事做好,观察哨就报告说一伙李伪军正往后山上爬。
副连长孙喜臻命令:“放近了打。”
机枪射手朱丕克的加拿大机枪两个长点射放倒了5个敌人。
韩军压根儿没想到山上有人,也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子弹,连滚带爬地退下山去。
得了5支美国造的“八粒快”——M1半自动步枪。
准确地说,这才是抗美援朝第一枪。
不过这个战斗太小,小到甚至都说不上是场战斗,所以谁也没有在意。当事人自己更没拿它当回事儿,这样的战斗他们不知道遇到过多少。
“要都记得住那我们都该是高考状元了。”
多少年后,有“老家伙”对人戏言。
也是,在10月25日之前,或许其它部队的侦察分队什么的也跟敌人有过这样名不见经传的小接触,那也说不准。
可今天的人们应当记住,就是许许多多这样名不见经传的士兵以他们的英勇战斗,让今天的中国人傲然挺起弯曲了一百多年的腰。
小打小闹完了就盼着大动干戈。
一直等到上午9时,敌人还没动静。
人们开始耐不住了,有人骂敌人吃了安眠药睡不醒了,有人说这样下去会影响战斗力,要求让战士们到山沟里去活动活动手脚。
到底是新部队,和主力相比,素养就是要差那么一点。
师政治委员季铁中心想这样不行,就在电话里对那些发牢骚的营团干部们说:“谁也不准打电话来问了,麦克阿瑟比我们急,人家要回家过感恩节哩。我们一仗没打就急成这样哪行。”
果然,上午10点多钟,敌人两架侦察机在沟里沟外盘旋了半个多小时。然后又来了8架野马式战斗机,把友邻人民军阵地炸成一片火海。
第四连的阵地上也吃了不少炸弹。
第三七0团团长赵欣然、政治委员刘华村命令:
“组织火力支援人民军。”
亲自在第四连指挥战斗的副团长苑世仁,组织全连的轻、重机枪和六0炮火侧射冲击人民军阵地的敌人,把敌人打了下去。
韩军这才发现,最历害的角色原来在这儿。
韩军首都师第十八团扑了上来。
连长盖成友昨夜带第一排去支援人民军了,政治指导员李兆勤和副连长孙喜臻掌握全连轻重火器,一直把敌人放到40米处才突然开火。
看着火力杀伤的效果差不多了,一声短促的喇叭响,战士们从工事中纵身跃起,端着刺刀就发起反冲击。
韩军最怕的就是这个,一溜烟地滚下山去。
第一锤子买卖,第四连赚大了,打死打伤100多个敌人,还牵回来30多个俘虏。
后来就打得惨烈了。
韩军第十八团整团投入,一个下午组织了4次集团冲击,连续4次突破第四连阵地。
第四连连续4次用白刃格斗将敌人赶出阵地。
一个下午过去了,他们在,阵地也在。
黄昏,敌人向第四连合围,切断了他们与上级的联系,
第四连成了孤军。
次日早晨,敌人飞来10多架飞机,又是投弹又是扫射,折腾了半个多小时。然后从三面向第四连阵地发起集团冲击。
敌人蜂涌而上,第四连顾此失彼,应接不暇,结果让30多个敌人刚好从连长指导员的指挥位置突破。
指导员李兆勤将手中的二十响快慢机抡了个半圆,哗啦一梭子弹,先放倒头几个撞上枪口的韩军。
中午才回来的连长盖成友抓过一挺已经打得通红的机枪,也不管烫手不烫手,挺着身子站在工事里向敌人射击。通讯员、司号员也一涌而上,用枪托、手榴弹、石块当棒锤,向敌人脑袋上砸。
因寡不敌众,他们只好且战且向阵地南端退去。
阵地被敌人占去了一半,情况万分危急!
这时,我们在电影里经常看见的情景出现了。
战前预设的伏击火力点发出骤雨般的枪声,第二营的十多门迫击炮也在敌群中绽开朵朵烟云。
韩军马上炸了窝,在狂奔乱跑中纷纷倒地。
第四连乘势一个反击,又把敌人赶了下去。
又一天下来,他们吃没吃的,喝没喝的,打没打的,象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盼着团运输队赶紧上来。
第三七0团运输队没法来了。
10月24日深夜,运输队一行10多人背着粮弹走迷了路,看见前面一间房子亮着灯,就想上去问问路。
闯进去一看,一屋子荷枪实弹的韩军。
赶紧掉头就跑,哪来得及呀。
运输队员又没武器,生生让人家给抓了俘虏。
一个也没跑回来。
这是抗美援朝被俘的第一批志愿军战士。
但依笔者看来,这仍然是个光荣的“第一”,在与民族敌人浴血搏杀的紧要关头,他们不是躺在自家热炕头上被人抓了俘虏的。
还是朝鲜老百姓救了第四连的急,咸镜南道的妇女和老人们冒着炮火把粮食送上了阵地。
他们一直坚持到10月28日,激战3天3夜,打退韩军20多次冲击,歼灭敌人260余名,全连阵亡14人,负伤26人。
第三七0团第四连从此有了另外一个名字——“黄草岭英雄连”。
27日,第一二四师全部到达防御地区,第三七0团、第三七一团第三营占领仓里、1115、草芳岭、796.5高地一线阵地阻击敌人。第三七二团和第三七一团第一、第三营位于下马岱里、雷洞里为预备队,师指位于富盛里。
关东大汉陈志强率第三七0团第九连第二排坚守草芳岭。
10月28日,打得只剩下3颗手榴弹了。
敌人的冲击波也漫上来了。
“捡石头打!”
3天3夜没睡觉的陈志强不知道从哪来那么大力气,把那些上百斤的大石块搬动着往山下滚。
战士们纷纷如法炮制。
敌人又退下去了。
连长传来命令:“再坚持一个钟头。”
“我是共产党员,我在,阵地就在!”陈志强毫不含糊。
不到一个小时,弹药到了。
他们用石头打退敌人两次冲击,歼灭敌人200余名,牢牢地守住了阵地。
战后,第九连第二排被第四十二军授予“草芳岭英雄排”称号。
“不行,不能总在阵地上让你打!”
第一二四师师长苏克之决心变个路数跟敌人练练。
10月29日拂晓,敌机照常来光顾第一二四师阵地,狂轰滥炸之后,步兵开始多路出击。
韩军士兵发现今天的进攻异乎寻常的顺手,不到中午12时,已深入第一二四师阵地7~8公里。
黄草岭主峰遥遥在望。
韩军来了劲,觉得那些拿着破家伙的中国兵准是叫飞机、大炮和坦克打怕了。
攻得更起劲了。
可又攻不动了。一直到下午3点,整整3个小时,寸土未进。
咦,邪了门儿了,这演的是那出呀?
摸不着头脑的韩军正在一筹莫展之际,忽然一阵猛烈的炮火覆盖过来,顿时把进攻队形打得乱七八糟。中国军队阵地上高射机枪和高射炮也向天上的飞机开火,转眼功夫就眼睁睁地看着掉了两架下来。
这是炮兵第八师第四十五团和第四十二军队属炮群50多门山、野、榴炮开战以来第一次痛痛快快的齐放。
接着就看见沿公路冲过来人民军坦克联队配属的9辆T-34坦克,第三七0团从正面、第三七一团、第三七二团从左右两翼出击,居高临下,锐不可挡,把当面的韩军首都师和第三师7个营冲得七零八落,韩军第三师第二十六团基本失去战斗力。
丢下的尸体有500多具。
第一二四师阵地向前推进了6公里,控制了上通里以北地区。.
吴瑞林心说下次看见高岗政委一定要让他再说说,老子们第四十二军究竟行不行。
第三七一团第二营第四连、第六连乘势占领烟台峰、松茸洞。
10月30日和11月1日,韩军第三师以全部兵力连续两天向烟台峰、松茸洞阵地猛烈进攻。
战斗异常激烈,两天内阵地两次失而复得。
最后还是韩三师不支,退出休整。
再上来的就全是美国鬼子了。
奥利弗·史密斯少将指挥的美陆战第一师在遍布水雷的元山港内漂了半个多月,直到10月26日才爬上岸来。
看着前面的韩军打得窝窝囊囊,史密斯少将心里反而很有些自得:如果这些高丽棒子都出息得能打仗的话,那还要我们陆战第一师来干什么?
据说麦克阿瑟忒欣赏史密斯,他是个有33年陆战队经历的老兵,象个殉道者一样孜孜不倦地追求陆战队“应有的理想”,对一切懈怠和不执行命令的人概不宽容。
史密斯少将心说看陆战队露一手让你们瞅瞅什么叫打仗。
史密斯一上来就跟吴瘸子狠上了。
美国鬼子最厉害的就是钢铁,50多架飞机加上炮群、坦克,连续向烟台峰轰击了两个小时。
烟台峰变成了烟火峰。
陆战第一师战斗素养确实不俗,炮火与航空火力突袭与冲击部队协同衔接十分紧密。2日下午,很快突破了烟台峰、松茸洞阵地。
第四连最后只剩下19个人,连长刘君等连排干部全部伤亡。
刘君牺牲前对司号员张群生说:
“我怕是不行了,山上人也少了,你就当个正式司令吧,一定要守住阵地!”
满脸泪水的张群生拾起一根烧焦的炭棒,在连长靠过的大石头上疾书:
“骨埋朝鲜土,血沃金达莱!”
他一抹泪水,提着冲锋枪站起身来:
“同志们,听我指挥,给连长报仇!”
“拥护你!”一群男子汉齐声喊道。
张群生代替指挥,将剩下的子弹每人匀得5发,在阵地的石缝石洞之间和美国鬼子打开了游击战。
陆战队员一玩这个就不灵了,转眼功夫就被放倒20多个,还不知道枪从哪打来的。大炮使不上劲,100多人在阵地上趴着不敢动,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友邻第六连乘机用缴获的无座力炮向敌人轰击,支援他们。第二营营长肖君、副营长赵际森亲自率领第五连用10多挺轻机枪开路,杀上阵地,将第四连接应出来。
烟台峰战斗中,第三七一团第四连伤亡70余人,毙伤美韩军300余人。
他们成了著名的“烟台峰英雄连”。
撤出烟台峰是军长的命令。
吴瑞林心想史密斯既然那么想要烟台峰,那就给他得啦。
“聪明的拳师与人放对,总是先退后一步。”
毛泽东当年在抗大讲《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常用的这个通俗而形象的比喻,给吴瑞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让当然不能白让,得放他点血才行。
他在琢磨一个奇招。
第一二四师有个侦察员外号人称“假话”,一口能乱真的英语,他用白面给自己做了个乍眼看不出假来的高鼻子,带领一个侦察小组,穿上美军制服晃晃悠悠地闯进陆战第一师营地,见着美国兵就瞎掰活,掰活得人家美国小伙子“哈罗哈罗”地要和他拥抱,结果被顺手搂了回来送给军长。
于是军长盯上了陆战第一师的第一营、第二营和炮兵营营地。
“把邢嘉盛和董永兴给我叫来。”
第三七0团参谋长邢嘉盛、政治处主任董永兴是那种两条腿的除了人,四条腿的除了桌椅扳凳,什么也敢生吞活剥亲口尝一尝的人物。
一听军长面授机宜,高兴得后脑勺都开了花。
“我们都是神枪手,每一颗子弹消灭一个敌人。”
这也是土八路的绝活儿。
11月3日午夜,第三七一团第三营先向陆战队阵地佯攻,用爆破筒将两辆坦克炸毁,吸引敌人注意力。
第三七0团第三营全部反穿棉衣,人雪一色,从美陆战第一师和韩军首都师阵地的缝隙中无声无息地插入,午夜零时,到达龙水洞美陆战第一师第一营、第二营和炮兵营的阵地。
部队声色不动地摸过已结冰的河,用刺刀解决了哨兵。
然后邢嘉盛、董永兴给每个班排和战斗小组分配好任务。
然后一声喇叭响。
顿时雷声大作,爆破筒、炸药包、集束手榴弹在汽车、装甲车和坦克油箱、大炮炮筒里频频炸响。坦克也被泼上汽油熊熊燃烧。
美军营地成了一片火海。
不过,陆战第一师的美国兵的确比其它部队的美国兵有种,乱成一团的散兵居然还能少见地各自为战,而且立刻用电台召来了一个营的援兵和海军舰载飞机,开着坦克将第三营冲成两截。
邢嘉盛等不敢恋战,赶紧奋力搏杀,收拢部队,合兵一处,冲出重围,钻进深山老林和敌人打开了游击战。东打一枪西放一炮,把人家折腾得来来回回地跟着他瞎兜圈子,全没了路数。
他们在美军纵深忍饥耐寒活动了4天,还伏击了一次美军运输车队,打翻了数十辆汽车。最后背着所有的伤员和烈士遗体,回到自己的阵地上。
谁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打死打伤多少敌人,活捉的比较清楚,30多个,大部分在路上跑了,所以也没法进入战果统计。
到家的只有5个。
但对手却把他们牢牢地记住了。
据《韩国战争史·美海军陆战师长津湖附近战斗》记载:
11月3日零时稍过,中共军第一二四师第三七0团便向美陆战第一师第一、第二营阵地发起夜间攻击,使水洞附近美陆战第一师第二营遭受重大损失,同团部的通信断绝。……
重大损失!损失是多少?
没说。
……中共军继续分割美陆战第一师第一营、第二营,4.2英寸迫击炮连占领的公路旁火炮阵地也遭到攻击。双双展开近战,相隔手榴弹投掷距离,肉搏战整夜未中断。
这一段描述相当真实。
……战斗持续到午夜,通过空地协同,打死700名敌军,敌军终于放弃抵抗退却,美海军陆战队舰载机继续轰炸退却中的敌军。
这牛皮就吹得离谱了!
当时,经连日战斗已不满员的第三七0团第三营所有人加起来都不足“700”这个数字。
还是“打死”!
这个数字被整整夸大了若干倍。
由此也可见对方对此事记忆之深!
志愿军夜战时发布号令的小喇叭也被他们唤作“恐怖的魔笛”。
第一二四师副参谋长郭宝恒和第三七0团团长于水华正在商量怎么接应邢嘉瑞、董永兴,就听团指挥所左侧后山响起了密集的枪声。
“左侧山包不是第五连在坚守吗?怎么让人家抄了后路?”郭宝恒冒火道。
于水华也很冒火,当即把第二营副营长赵际森叫来。
“小迷糊,你他妈的是真迷糊,你立马给我把敌人打回去,打不回去我要你脑袋!”于水华叫着他的绰号骂骂咧咧。
“是!”赵际森干干脆脆答道,可刚出门就扔回一句牢骚:
“于大个子是孟良摔葫芦又火了,整天价拿个破二十响唬人,动不动就要枪毙我,一年不知道让他毙几回,幸亏我脑袋长得结实……”
虽然隔着厚厚的防空门帘,于水华还是听见了: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赵际森一吐舌头:“我说打退了敌人回来见!”
赶紧一溜烟地跑到第五连部署反击敌人。
可战斗打响前却先闹了个笑话。
担任偷袭任务的尖兵班悄悄摸上敌人阵地,看见30多个敌人在睡袋里睡觉,哨兵也坐在地上打盹。
班长一比划正要下手,却发现露在睡袋外的头全是黑呼呼的。
全都吓得回头就跑。
“干吗跑下来?”赵际森一脸怒色。
“鬼,山上有鬼?”战士们喘息未定。
“扯蛋!什么他妈的鬼,老子就专逮鬼!”赵际森虽然闹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心说是鬼咱也得见识见识不是?
他冲到最前面,领着这些刚被“鬼”吓了一跳的土八路们打“鬼”,片刻功夫就把美陆战第一师一个排给打在睡袋里了,全是黑人士兵。
天亮了,大伙瞅着“鬼”堆直乐,这美国佬,怎么黑不溜秋象块炭。
赵际森却摸着自己的光头自言自语:
“这吃饭家伙,于大个子要不走!”
陆战第一师在美军中享有最高荣誉,编制和装备都是一流。
看看陆战第一师的阵容:
兵力,28000余人;坦克,149辆;装甲车,35辆;高射炮,64门;155毫米榴炮,18门;105毫米榴炮,54门;火箭筒,607具;无座力炮、化学臼炮、迫击炮、六0炮,343门;飞机,50余架;轻重机枪,1008挺;冲锋枪等自动火器,比人还多。
乖乖,这在当年世界各国所有的步兵师中,都是绝对不含糊的独一份。难怪史密斯少将那么气粗。
当面的第四十二军第一二四师与之相比就寒酸多了。
兵力,14000余人;75毫米山炮,12门;迫击炮、九二步兵炮、六0炮加上炮兵第四十五团火炮,80门;坦克,0;飞机,0;轻重机枪,150挺;冲锋枪等自动火器,2124支。
连手榴弹都只有1000多枚了。
简直就是个穷叫化子。
叫化子打狗有的是高招,土八路上阵玩的是炸药包。
第四十二军工兵主任白滔是个玩炸药的爷,一手绝活就是拿炸药崩人,当年跟小鬼子斗法的时候没少露脸,人送外号“雷神爷”。如今看到陆战第一师的坦克如此猖獗,吴瑞林决定让他再露一鼻子。
11月4日,美陆战第一师的40多辆坦克突破松茸里以北阵地,向真兴里和三巨里扑来。
白滔在山上眼巴巴望着,看着有莫约10多辆坦克已钻入峡谷中间的狭窄公路,便对着4个手握电工闸刀的工兵一扬手:
“起爆!”
一声沉闷的巨响,埋在峡谷两侧开凿的石洞里的TNT同时爆炸,两边山崖崩蹋,形成滚滚泥石流,片刻功夫覆盖了坦克和行军纵队,没有被埋住的坦克也被拱翻、或相互相撞在一一起。
后面的美国兵全蒙了,不知道这是什么新式武器。
白滔在山上看着,乐得折了个跟头!
这叫“火烧上方谷”。
多年后才知道,五角大楼曾遣员调研这个“东方的巫术”,折腾了好久才闹明白,原来是几包TNT炸药。
啧啧,跟中国土八路打仗,怎么也不弄部《地雷战》来看看?
噢,那会儿八一电影制片厂还没把它拍出来。
那就该弄本《三国演义》来看看!
“那炸药原来是被用来作指示目标的基准炮用的,我们炮弹少,这是没办法的办法。”
多年后,吴瑞林轻描淡写地谈及此事。
不过,土八路们也从陆战第一师那里结结实实开了回眼界,见识了什么叫做机械化现代化,人家推土机、掘土机、吊车什么的一上来,一会儿功夫,路也疏通了,桥也架上了。
这狗日的陆战第一师,真还是有点道行呢!
陆战第一师的右翼坦克集群从松茸洞西侧沿丘陵和小公路突入了第一二四师防御阵地纵深。
这是军长故意让放进来的。
火炮太少又打不远,只有走这一步险棋。
副军长胡继成带着军火箭炮营准备给他们上一道好菜。
这是沈阳兵工厂生产的6管土“喀秋莎”,一共12门,可惜炮弹太少,1管1发,只有72发。
不过,营长杨松龄知道那玩艺儿的厉害,他和他的战士们已经秘密把这宝贝捣腾好长时间了。
第一二四师政治委员季铁中对他说:
“现在可是节骨眼上啊,打不烂敌人,坦克转眼就到咱跟前。”
“没问题,你就瞧好吧!”杨松龄心中有数。
说话间,陆战第一师的坦克集群已冲到了富盛里第一二四师指挥所1公里处了。
炮兵第八师副师长黄登宝指挥炮兵第四十五团和第一二四师的队属火炮,先把陆战第一师的坦克和跟进步兵罩住。
然后就是杨松龄的土“喀秋莎”一个齐放。
那还能有什么活物漏下来?
第三七二团立即恢复松耸洞以北阵地,封闭突破口。
杨松龄成了第四十二军干部战士中最受欢迎的人物,人送雅号“火神爷”。
真还有活物漏了过来。
陆战第一师5辆坦克和跟进的车载步兵,借着施放的烟幕,高速冲到了富盛里第一二四师指挥所近前。
“军长,快走!”
警卫员和作战参谋上来就架军长。
“几副铁棺材板板,怕个毬!”
35岁的红军老战士吴瑞林暴怒地挣开跳起来,冲到了指挥所洞口,面对飞机的扫射和坦克的炮击,象座金刚一样屹立不动,指挥若定:
“警卫连,占领左边山头!
机关人员占领右边山头!
爆破手,冲上去炸掉它,给你记功!
给老子拿挺机枪来,龟儿子要上来,看老子消灭他!”
谁也把军长拉不动。
吴瘸子这会儿象头瘸腿的豹子,一下把场面给镇住了。谁也没有惊慌失措,军长在这儿站着呢,怕个鸟。
什么叫“沧海横流,方显出英雄本色”?
看看瘸着一条腿的长征英雄吴瑞林!
第一二四师师长苏克之提着一支转盘枪紧靠在军长身边。
警卫班迅速把首长们围了起来。
真兴里北第三七二团指挥所也遭到3辆美军坦克的袭击。
第三七二团副团长魏化杰率领第七连正要跑步去真兴里保卫师指挥所,看见团指也很危险,正迟疑间,团政治委员向军喝道:
“脑袋丢了,胳膊再粗有什么用?”
魏化杰立刻转身带第七连奔向师部。
第八连连长魏修堤、政治指导员林志堂带着无座力炮冲上来掩护团指。
炮架刚一沾地,一发炮弹出了膛。
第一辆坦克立刻冒烟不动了。
爆破手赶紧冲上去,把第二辆坦克放瘫。
第三辆坦克慌乱之中倒车撞在山岩上,焚毁。
第一二四师师指跟前有条小河,河上有座桥。
陆战第一师的坦克刚冲上桥,就听得一声巨响,第一辆坦克翻进了河里。
又是白滔那爷干的活,他昨天带人在这折腾了好一阵功夫,原来是预埋上了一包炸药。
后面坦克扭头就跑,被魏化杰率领的第三七二团第七连截住。
有两辆被分别奉送了两个炸药包或爆破筒。
剩下的跑得飞快,两条腿哪还撵得上。
第三七二团第七连、第一二四师警卫连和机关的同志,从三面冲向陆战第一师跟在坦克后面的装甲输送车。
这些就没得跑了。
11月7日,为执行新的歼敌计划,志愿军司令部电令第四十二军部队撤出黄草岭一线阵地,改在柳潭里一带设防。
第四十二军第一二四师,在东线黄草岭、芳草岭、烟台峰一线,先后与“联合国军”韩军首都师、第三师、美步兵第七师、美陆战第一师等4个师的强敌进行了13个昼夜的激战,歼灭敌人2700余人,粉碎了“联合国军”迂回江界的企图,胜利完成了阻击任务,保证了西线主力顺利歼敌。
第四十二军第一二六师第三七六团,在赴战岭地区挡住了美步兵第七师,歼灭美军524人。
吴瑞林和他的第四十二军,给美国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10多年后,吴瑞林又一次和美军交手。
1965年9月20日,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航空兵第四师第十团大队长高翔、副大队长黄凤生驾歼六双机战斗出航,迎战入侵的美国空军F-104C战斗机。高翔从200米开炮一直打到39米,将美机打得凌空爆炸。飞行员菲利普·史密斯跳伞后被海南岛民兵活捉。
吴瑞林将军时任中国人民解放军广州军区副司令员兼海军南海舰队司令员,亲自指挥海军航空兵部队创造了对美国入侵飞机作战8:0的骄人战绩。
90年代,一位在一所美国著名军事学府深造的中国学子课余被校方一位三星将军教官叫住:
“你知道中国的吴瑞林将军吗?”
“不知道!”
将军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光足足注视了这位学子半分多钟,带着满面遗憾摇头耸肩而去。
其实不怪这位学子,中国军队里象吴瑞林这样的将军太多了。
当这位中国军人学成返国时,老教官特意将他叫去:
“吴将军是一位了不起的将军,我十分敬佩他。你回国后,在战略和战术方面要好好向他学习。”
原来他曾是第四十二军的俘虏兵,吴瑞林亲自审问过他。
1950年10月25日到11月8日,中国人民志愿军进行的抗美援朝第一次战役胜利结束。
彭德怀称此役为“遭遇与反突击战役”。其特点是交战双方彼此初次交手,互不摸底。而中国军队按照毛泽东的路数,战略上后发制人,战役上先发制人,向冒进到鸭绿江边之敌发起攻击,取得了战役的胜利。
此役,中国军队共毙伤敌10722人,其中美军2991人;俘敌5268人,其中美军527人,韩军4741人;共计歼敌15990人。毁伤和缴获敌坦克32辆、装甲车5辆,汽车765辆。缴获坦克12辆,缴获飞机4架,各种炮529门,各种机枪317挺,各种枪支4213支。
志愿军也付出了10000余人的伤亡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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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19日,第四十二军向秘密入朝的第九兵团移交防务,向西线转移。
一支二等部队,成了一支英雄劲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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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自《开国第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