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条路的起点是在古长安还是古开封
还是在古柏森林的黄帝陵还是在十三陵一侧的周口店
似乎已不必要那么精确的去考证
我知道的是这条路的起点
离一个民族最初的生命体验已经很远很远
远如一个老翁依稀忆起年少时
被异性的眼风撩起的第一丝震颤
(2)
这地球上有许多的国家自然也有许多的国家之路
许多国家的路上自然遗下了许多的景观
埃及的金字塔 巴比伦的花园 罗马帝国的废墟
存活在<<荷马史诗>>中的海伦与特罗伊木马
吴哥的寺庙 玛雅的一度被裹卷入莽莽热带雨林的
神秘壮观如外星人建筑一般的塔台
它们已驻入人类那充满骄傲乃至时常溢出傲慢的记忆
毁坏 侵蚀与残缺对它们已无所谓的了
(3)
路是地球上独有的最简单又最复杂的一种现象
简单得有如平原 草地 河滩 海岸以及远古时
赤着双脚裸着上身自由奔忙着的猿猴中的勇敢者
复杂得有如洞穴 峡谷 漩涡 海底
但 勇敢者的后代们仍不顾一切的闯荡向前
路还深奥得象缺氧的高空与无氧的大气圈外
象月球上奇寒的夜与冥王星外残忍的昼
仍然未能挡住我祖祖的祖祖 爷爷的爷爷
父亲的父亲的脚步
(4)
呵 呵 只是我为我爷爷的爷爷或父亲的父亲的路
经常激动不起来呵
那时 他们中的许多人躺在鸦片床上日益的萎缩着身心
许多人用变法志士的鲜血蘸着热馒头吃
许多人从正面追杀太平军或从背后袭击义和团
许多人陶醉在天朝帝国无所不有的缅怀中
许许多多的人以为洋枪洋炮洋货带来的引起的一切
不过是蛮夷入侵史的重演
唉 不堪回首的那一段沉陷 破裂 大塌方的路面哟
唉 永远使人们和我们的后人蒙羞蒙耻蒙辱的修筑那一段路面的
许多的祖先哟
(5)
在少年毛润之读到<<盛世危言>>之前的半个多世纪
已经有祖先作出了"九州生气恃风雷"的预言
在中国之路面临被完全阻塞断绝的危险时刻
祖先中的精英们 尽管数量很少的精英们
精血怒冲 英眉怒耸地站出来了
林则徐点燃的火 洪秀全对外的诏书
邓世昌冲往敌阵的舰 谭嗣同绝命的诗......
于是 中国之路艰难地 曲折地 悲壮地 顽强地
向着一个新的百年伸延
(6)
新的百年并不是李煜笔下的雕栏玉砌
一开始便是圆明园的废墟新添了一块千秋的伤残
幸运的是当梁启超康有为的文章顶不住了的时候
孙中山带着装备有新式枪炮的军队赶来了
努尔哈赤的康熙的乾隆的皇子皇孙 三亲六戚
终于在冯玉祥威严的目光下滚出了故宫
那时 俊彦朗朗的蒋介石也曾为孙中山振兴中华的理想
赌上了一腔热血
那时 毛泽东和他的朋友们还在湘江之滨岳麓山下
激扬文字 指点江山
(7)
不 不 中国新的路面决不会这么轻易的唾手可得
伦敦的巴黎的东京的柏林的华盛顿的
大亨巨头们的本性和野心是决不会轻言退让的
上海的青红帮 湘西的八百年土匪以及明朝东厂西厂的
后裔们是决不会俯首就擒的
在先总理遗言余温尚存的时候
蒋中正拔剑了 国民党开枪了 血雨腥风
一时令安史之乱 杨州屠城亦哑口无言
(8)
这一次的中国之路 危机或许不在阻塞 不在断绝
不在中国形式上有没有自己的国防军 法庭和海关
假如这样的一条中国之路在鲁迅所忧虑的可怕的沉默中
畅通无阻了
世界上最后一个古老的大国就将从此与史学为伍
真正成为白皮肤人种的考古研究对象
创世史上活下来的一条人间巨龙就将从此干瘪血肉
化蚀骨髂 成为一架龙形的化石
在这样的路上
100年1000年也不会有东洋名将之花凋谢在太行山上
和美八军气死老祖宗的狼狈逃窜
(9)
南湖 南昌 瑞金 遵义 延安
一条浩若烟海的典藉中未曾听闻的中国之路
开始破土炸石开山辟岭了
路似黄洋界上的小径 路似沙州坝外的田埂
路时而鲜血浸染时而铁索横江时而大雪覆盖时而
在数百公里的沼泽中似沉似浮 若隐若现
然而 万里外的美利坚的记者被它迷住了
万里外的加拿大的医生也为它而舍去了中产阶级的
舒适安逸的宅院
(10)
秋收暴动 反围剿 四渡赤水 地道战 攻锦阻援
皆随着20世纪史诗的即将完稿而星空一样的
稀疏而寂远
红军疗养院越来越空的床位也一阵阵的提醒我们
数十春秋对于我们这样的国家恰如那位大诗人笔下的
弹指一挥间
即使再加上披红挂彩的第一辆国产解放牌汽车
第一辆国产内燃机车 第一艘国产万吨巨轮
第一架国产飞机 第一枚运载火箭
(11)
中国最为宏伟宽阔的路面正是从那个上午开始铺设的啊
从毛主席神采奕奕地升起第一面五星红旗的那一个上午
开始铺设的啊
我没有经历过那一个上午可我相信我深深的相信
在那一个上午的某一处神秘的空间
眼含几丝忧愁的列宁舒松开了他的眉头
恩格斯和马克思停下了手中的永不知倦的笔
起立 肃穆 向东方投来一瞥赞许
泪如倾盆雨下的杨开慧 赵一曼 秋瑾则紧紧
拥抱成一团
(12)
刻着"1949·10·1"的那块时间之碑啊
在公元二十世纪的时间之碑中是如此的高大壮美
夺目耀眼
至今我找不到恰当的歌颂的语言
碑的身后
蜿延而来的是一个民族上下数千载的求索之路
碑的前方
是这个民族朝气蓬勃的 正气浩然的 大气磅礴的
探险之路
向着无限美好的未来拓展
(13)
这条路上我的父亲母亲叔叔姨姨们已探了40多个年头了
在举国造不出一辆自行车的背景下
在杜勒斯的呓语和麦克阿瑟的咆哮声中
在赫鲁晓夫的食言和格列奇科的狂叫声中
毛泽东和他们的继任者
率领几亿十几亿炎黄儿女
为一条无愧于江姐 杨靖宇 澎湃的中国之路
也为一条无愧于魏源 郑和 李白 汉武帝 孙丘的中国之路
沤尽了心血 流尽了血汗
(14)
我青春和生命的真切体验告诉我这是一条险路
右边有洒满鲜花的陷坑有云雾遮挠的裂谷
左边是人迹罕至的沙漠戈壁和随时会爆发的地震火山
(我个人有整整八年的青春岁月葬送在
左边的火山的熔岩)
每一段每一公里甚至每一公尺
人民共和国的车轮
都有可能陷入流沙 遭遇毒蛇猛兽 碰上泥石流
误入尘暴或龙卷风的灾难
(15)
红卫兵时代我为自己踏上了人类解放的金光大道
而欢呼雀跃
知青时代我以为消灭了三大差别的共产主义社会
相距我们只有几亩水田
直到红颜被菜汤泡白的时候我才骤然惊觉
才猛然痛苦地发现
我的可亲可爱的祖国
在一条人为或非人为的岔道上行进了很远
很远
(16)
庆幸啊 在我的黄金岁月还余下一抹辉光的时候
中国之路折回了正途 再一次被一双扭转乾坤的巨手
所规划 所指点
这条路开始 终于开始高速穿越20世纪所剩不多的每一个年头
在它的散发着泥土清香的路上
留下了花团锦簇的
经济技术开发区 海鲜大酒楼 时装精品屋
两室一厅或三室两厅 桑塔那轿车 嘉陵摩托
证券交易所 家庭电话家庭电脑 卫星电视频道
以及为足球世界杯为甲A
而如痴如狂的夜晚
(17)
还那么清晰地记得的
是八十年代末中国北方的西北方的边界外哗啦啦倒下
一大批社会主义国家时的轰响
是七十年后三色旗重新升起在克里姆林宫
是华沙的布加勒斯特的王公贵族的后裔要求
退还祖先被没收的土地和财产
是保尔·柯察金的痛心疾首 卓娅和舒拉的愤怒咒骂
和伏契克的默默无言
是未曾公开报道的某些国家的首脑秘密通话或聚会时的
大笑狂欢
(18)
呵呵 世纪末的奇迹终于出现了
但最大的奇迹不应该也不能奖给前苏联和东欧
少年维特式的饮弹
世界很快就清醒过来了
世界很快就明白过来了
最了不起的奇迹是发生在最古老的长城两边
中国之路那庞大的 壮丽的 沸腾的 火热的工地上
依旧是毛泽东升起的那一面旗帜迎风招展
(19)
一度我也曾经迷乱曾经惊曾经怀疑
是不是中国之路走向了新的岐途
是不是人间天堂只在太平洋的彼岸
是不是唯有沿着洛基山 阿尔卑斯山 富士山
我们才能走进百多年来梦寐以求的富强
繁荣 安宁
我们才能避开或铲除百多年来万般仇视厌恶的
贫穷 愚昧 腐败
及汉奸奴才一样的卑贱
(20)
何新站出来了
他用一卷<<东方的复兴>>敲醒了我们短瞬的
最后的昏沉
倪润峰和张瑞敏站出来了
他们用千百万台品质卓越的彩电冰箱
彻底地 最后地唤醒了我们内在的
自信心和勇敢
精神的和物质的
中国当代的精英在人民的掌声中首次同时站出来了
一种共生的伟大豪情在他们和我们的心中激荡
中国的路 没有错
中国人 勇往直前
(21)
中国之路啊正向着二十一世纪迅猛延伸
它宽阔有如令我心醉的中原大地
它庄严有如令我心仪的天安门城楼
它清新有如令我心驰的东海日出
它坚实有如令我心折的华山石岩
它唯一缺乏的是平坦
除了平坦
还是平坦
(22)
中国人哪 海内外的中国人
所有血未冷气未散志未消的中国人
路 就怎么定了吧
路 就这样走下去吧
走它个三十年走它个五十年走它个八十年
走它个一百年
让这小小的环球
再迎来一次汉唐雄威的大风起兮
再迎来一次华夏文明的雨洒江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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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6.10.7──8作于重庆巴南区月华二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