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张丁木
张健在重庆书法界算得上是个叫得响的人物。不久前,他举办了“张健书法艺术作品展”,引起各方人士关注。我与他相交近四十年,较能真实地感知他于艺术天地中的志趣情操、艰辛和愉悦。
我与张健结识于1963年,那时候,他已具有一定的西画功底,在市中区开课教授素描,我是他的学生。我们从此有了交往,偶尔也去他的斗室坐坐。一个10平米左右的阁楼,弥漫着中国文化人蜗居于上海亭子间的那种冷寂氛围。他与我们作些闲聊或拉点小提琴曲子给我们欣赏。在物质和精神都极其贫乏的年代,这些情景令我们获得过对生存的热望和慰藉。
张健何时开始由西画转入书法之道,我没作细考。1980年,在一次交谈中我才知道他潜心书法已有多年。往后的二十余年时间,与他的交往日渐密切,这一过程,也正是他书法艺术渐有自己颜面的形成阶段。
中国艺术精神讲究承传,数十年下来,他却能使自己的书法作品脱出古人而有自家面貌。纵观他的书法作品,可见他以“画至书为高度,书至画为极至”为追求目标,用中国书画特有的点、线、面等艺术符号,构成巧拙,笔墨生动,突破陈式,形成了迥异于他人的表现形式和纵横开阖、随势生发、运用自如的自由天地。有时书出一字顶天立地,如峻峰突起、危岩嵯峨;有时泼墨铺张,如墨云堆涌、雨意密布;有时出笔如枯藤、如悬索,一笔完足,整个字形有电光火石之意度。每幅作品严整奇绝,都以面的开合,线的空插,点的平衡形成节奏鲜明、笔墨铿锵、大气磅礴的篇章。作品不仅体现出中国绘画知白守黑、疏密相间的二维空间构图法则的意趣和哲理内涵,更具有西方抽象绘画的明快节奏,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冲击力。
这种成功,恐怕主要在于他悟懂了“承”与“传”的真正含义。所谓“承”,是一定要把握住中国书法艺术几千年来所形成的复杂的内在机制和主体文化素养的精髓;所谓“传”,即指作品能紧随时代的审美旨趣,能反映时代精神,能喜闻乐见,具扩展性和延伸性。
对于中国书法,首先是要把握书法艺术的传统要旨:一是功夫,二是天然。所谓功夫,就是笔力,是运笔时所求的丰富性和骨力。因为它是生命本质力量的象征,本质力量的展示,所以,这是中国书法跨越时代风格、具有历时性的共同要求。其次是字的结体关系中形、姿、量、理、度的把握运用。尽管这都是基本要求,是可知、力行的境界,却也是书法家要尽毕生精力去磨砺去修造的要点。张健自然没在这方面少下功夫。他首先从秦汉书风着手,以万卷废稿的墨迹淬炼,直取秦汉时期威壮如山、宽宏博大的精神气格、数十年下来,他的腕下已蓄备起雄强的气势和力量。又结合晋代的风神、骨气,唐代的楷模法度,宋代“尚意”之见,这使他所成的作品,笔墨铿锵、大气磅礴,楷书的端庄蕴藉、行书的丰腴神融、草书的惊势灵动、隶书的沉雄浑厚、篆书的劲健圆和都有机的融为一体,成就一番采众家之长的笔墨工夫。而所谓“天然”,就是书法的至上之则,要求的则是“以深厚的功夫发天然之性情”。这种“法天然”的艺术观,代表一种万物有灵的原则。所以,书法家笔下的书体才常常具有“龙跳天门”、“若飞若动”、“如行云流水”、“有肌肤之丽”的书法形象。
书法中简单的点画,含有天然中的灵性,要求书法家以艺术的手段,表现所感悟的宇宙的本体和生命。张健待人诚挚直率,胸次高旷坦荡,以这样的情性面对古人的书法精品,自然能神会意得,品味出古人的形色气骨和透露的心志;也终能得其机窍,通达历代书法家浩瀚的精神领域,不断从中受到精神气格的陶冶。他在闭门苦读中国古籍之余,与画界朋友随时相聚,交流心得。他以书法示人以心、以情、以性,以真实的情性创造出美的形式,使欣赏者通过有内涵的形式获得充实的审美享受。
艺术本身是个梦。张健先做西画的梦,后做书法的梦,两个梦都是美的,他做着新梦的同时,又不断重温旧梦,不断注重在中国的西方文化现象,这使他有了人生的突破,他的书法艺术也因此有了突破。
中国改革开放后,西方艺术在中国被搅得热火朝天。一些对屮国艺术的急功近利者,生吞活剥地将西方现代艺术标新立异地用来搞些怪诞的行为艺术,引起社会的惊悸和茫然。张健却保持自己正常的知觉,去研究、去吸取西方艺术的优秀点。这些积极进取、勇于探索的成果,令张健深感豁然和鼓舞。第一,他对西方艺术有了较透彻的认识,对中国艺术强调精神、注重承传性的艺术规律更具信心;第二、西方艺术的“胆大妄为”,鼓舞着他大胆打破中国书法传统对自己的制约,树立起“作书在有自己”的信念。他开始“狂妄”地宣称:“入我之神,写我之意”,“自我立书,以立我法”;第三,他研究西方现代艺术作品,其中怪异的理念、狂放的情绪宣泄、强烈的视觉冲击力,使他感觉到鲜明痛快的现代气息。数十年来,张健守着自己的理想主义,守着这份文化人的艰难和执着,磨练自己的书法艺术,也磨练着自己的人生。
张健是有幸的。在书法艺术取得成就的同时,也成就了他会心禅意而安享完整的人生。
张健的书法,成于巴渝,如一缕新风,不独吹拂巴渝,还飘向海外。
|
|